小说《渐渐沦丧的家园》
本帖最后由 胡云琦 于 2016-2-20 11:11 编辑插画:刺球设计:胡云琦
金秋十月,山谷里匠心独具的季风;又用它挥洒天地的笔触,为时进暖秋的野树旷林涂、抹上了火红泛金的斑斓紫玉。
这个时节,果园里的红星星或富士苹果,看上去就是一种醉人中忍不住要咬上两口的诱惑甜郁;这时,正午收种完的玉米地里,经常会出现一些皮毛棕灰的野兔;它们总是蹦蹦跳跳着来拣农人遗落在垄田里的玉米颗粒。带项圈的长尾锦鸡或黑喜鹊也总是拖着它们翼下的扇风在低空旋舞。寻找它们生活中意外的童趣......
这片果园位于辽宁与河北的交界地段,站在水库大堤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九门口长城,还有远山峰峦上蜿蜒的城墙与烽火台轮廓——雄奇的古迹。
像风轻轻地走来风又复归它最初的静谧,像往常一样,那个父母正在闹离婚的小女孩,今天又独自在这里逗留了一整天、直到黄昏还没有离去;她似乎想等到日落以后、等小刺猬出来时,最后再看看她的小伙伴再走。可是,那个一直藏在洞里躲避阳光的小刺猬、今天却好象十分为她心急,它不停地在洞里“哼哼——哼“地叫着,好象在对小女孩说:天色晚了,你该回家吃饭了。快快回去,快快回去!!!
其实,它不知道;小女孩回不回家都跟在外边没什么两样。小女孩的家现在确切地说是一个赌场,是屯里屯外嗜赌如命人的聚集地,满屋旱烟与烈酒的辛辣刺激以及打牌的吆喝声,让小女孩有些招架不住、躲闪不及。她那个因为不甘忍受丈夫酗酒赌博的妈妈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因为要离婚,所以正忙着往法院跑,等待法院的最后裁决。她那个早已经习惯破罐破摔;被村里人美其名曰赌鬼的爸爸只要有人到家聚赌,就赶她到外边去玩;她不愿意看邻居背地瞧不起父亲的眼神、更不爱听他们说自己家的闲话,正因为她没有地方去,所以,她只好跑到自己家的果园里来玩。
小女孩现在唯一的朋友,就是这只他人不知的小刺猬。她知道小刺猬白天要在洞里睡觉休息,只有晚上或者夜间才会到洞外来玩;她经常守在洞口给小刺猬讲自己的心事,有时,也问小刺猬一些她懵懂不解的问题。落日的余辉最后融没于晚凉的氤氲时,小女孩从守侯一天的洞口站起身向回走,可是,没走两步又转回身重新回到洞口;她伏下身子用她黑黑的发束抵住洞边一段暗褐色的树根,一边向洞里窥视,一边压低声音说:“小刺猬,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来看你。祝你快乐!.”
向晚的山风从果林的四处包抄过来,汇聚在一起;然后又旋转着向高处跑去,有几片发黄的枯叶仿佛翩跹的斑蝶,它们从树枝上颤颤悠悠地零落下来,有一片树叶落在小女孩紊乱的发束上,她流着鼻涕,亦步亦趋地向回走;她的脏兮兮的衣裤有些褪色,可是,她好象一个男孩一样并不在乎这些。
听着小女孩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小刺猬终于忍不住哭了。它多想在小女孩莅临的时候跑到洞外去与她玩耍啊,可是,它实在忍受不住白日太阳那明晃如刀的光线。还有一件小女孩不知道、它也不想让小女孩知道的事情;阻止着它使它无法向小女孩靠近;因为,它左侧前腿上的那处陈旧性骨伤昨晚又复发了。疼痛钻心,它怕小女孩知道以后为她难过。说起这处骨伤,若不是小女孩救它,恐怕小刺猬早就没命了。记得它第一次与小女孩相遇、应该是初夏时节的事吧——
钻进洞里的光线经过草叶石土栅栏般横七竖八的遮挡、被切割成一簇簇茫然无序的畸影。小刺猬哼哼总是弄不懂这些本来可以自由自在地游荡天空,漫步云端的月光;为什么非要不远万里来到大地,而且还要劳神费力地钻进洞里。月光们像老榆树的根须、像海章鱼舞动着的软软的手,像一群活泼嬉戏访奇猎胜的孩子,引逗着洞中无数缭缭绕绕的潮湿地气;排成队伍纷纷扬扬地向外走,潮气们比月光还紧密地拥挤着簇拥着,他们说:快去看啊,快去看啊!看看这些朦胧的月光到底住在哪里?看看他们各自的来历......
像潮湿的地气在洞里居住得太久、一心要到外边去换换新鲜空气一样,月光们不断地挤进来,想探探这个洞中的神异;其实,月光和地气都不知道:这个老榆树下隐蔽的洞穴原本不属于它们,而是小刺猬哼哼的闺房重地,也就是说、只有小刺猬才是这个洞府的主宰。至于月光与地气吗?因为它们没有具象又司空见惯、所以,也就根本不会引起小刺猬的特别注意。更何况这只从小就被父母掌上明珠一样娇生惯养的小刺猬生性孤傲,别说她不会把月光和地气放在眼里,就是对生身父母、现在她都充满了凝问和叛逆。她不明白父母还有它们整个猬类为什么会那样一直平庸无聊地生存,一代代麻木不仁、苟延残喘地延续;小刺猬有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想起来她自己都会觉得震慑惊异;就像种子要为大地穿上漂亮的新衣,就像顽皮的月光与软软的地气要探询各自的秘密,小刺猬哼哼她想拥有更高质量的生活。甚至想变成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她想:只要能够像《白蛇传》中的白蛇娘娘那样修炼成人,那么,无论经过多大的磨难她都愿意。自从有了这种想法以后,无论是家法还是雷池她都想挺身一试。是的,她越来越不想呆在家里。所以,她经常趁爸爸妈妈不在家或者打瞌睡的时候溜到洞外去,因为她实在不愿一动不动地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猥类传统的教子方式她已经接受不了了。这个小小的刺猬,她早就腻烦了父亲母亲千篇一律的教诲台词,那些只有演员一样必须默诵的台词、不知被爸爸妈妈重复了多久。以致于她会觉得自己的耳朵真的被父母的训教磨出了茧子。
比如父亲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用猬类的语言对她说:“女儿:你已经张大了,要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别一说你两句你就‘哼——啊——哼’的!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看家,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到处乱跑,小心外面的貂,狐狸、还有猫头鹰,它们可是我们刺猬的头号天敌”。
比如,小刺猬的母亲每次在她单独出门的时候都要苦口婆心地说:“我的孩子,出门一定要仔细记路,要牢记路径两边的标识;不要走生路,那样做、会引来对自己很不利的后果。
每次小刺猬在她不爱听的时候都会:‘哼哼——哼,哼哼——哼’地唱起她自己谱写的歌曲。
经过漫漫长冬昏昏沉沉的冬眠,猬类家族里的每一位成员都会消耗掉许多积存体内的脂肪,长时间的蜷伏会让它们感觉疲乏无力,筋骨松软。所以,惊蛰过后,每当气温回升到零上十度左右的时候,所有从漫漫冬梦中醒来的刺猬都要活动起来,开始觅食,恢复体力。
“春天来了,我要到野外去;
看看鸿雁和斑鸠的世界。
............”
这是人类热爱自然歌唱春天的呼声。
春天来了,春天在跟着花草树木一同生长。小刺猬的思绪,也紧跟着春天伴随花草树木一起在春风中摇摆成长起来,她热爱撒满月光的郊外夜晚,爱远方黑黝黝的宛如画家笔下泼墨山水画一样优美的山屏。因为一到晚上她就可以一边心情舒展地守望家园,一边在吊灯一样无垠的月辉下游走,听夜风在林梢上飞跑而过、所留下的节奏浪漫的跫音,她可以尽情地欣赏大河对岸飘渺的炊烟、万家灯火。
这是一个希望的春天,生机盎然、微风和煦;就连空气都散发着千花万草的馥郁。
这是一个浪漫的春天,蜂飞蝶舞、鸟语虫吟;就连东摇西晃的柳树都诗人一样吟着典范的绝句。
小刺猬的家,原来安居在一片高大的杨树丛林里面。那是一片长势旺盛的人工林;林地上矮矮的黑星星与野山枣纠缠的灌木旁;长着几棵天然生成的老榆树,离老榆树不远的地方还有几棵弯腰驼背的怪柳;它们在排列整齐的杨林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老套而又落伍。这些与灌木相比高大魁梧,与杨树相比又相形见拙的老树,只能依靠平分高高的杨林筛选后的阳光或者雨水来维持余生。它们失去了年少的张扬,却磨砺出饱经风霜的平静,逆境中所有的困苦、都被它们用艰涩伸出的枝手书写成绿色的乐章。
杨树林的下方大约距猬洞五十米远左右有一条通向海湾的大河,因为未到雨季,水位下降了不少;大河两岸的河床与河底都露出堆叠的卵石,水流已经被卵石分割成几份、蜿蜒着流淌、到下游又汇聚到一起,因为建筑材料不断上涨;大河两岸很多人都在忙着建楼建房,为经济增长奠定小家基础,为了省钱,很多人盖房筑院都赶到这里挖沙子,致使平坦的河床被挖得坑坑凹凹,去年水位上涨时还淹死过一个前来戏水的孩子。那时,小刺猬的父母常常会在夜晚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那声音悲凉凄婉,在夜下回荡、传出很远。
与那些洞穴被拆无处藏身暴死街头的刺猬相比,小刺猬一家能够在人类不断扩建建筑设施、挤占生存空间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住在这里,可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令它们感觉美中不足的是,春天人们打扫环境或清理田野时,会不断把无处安置的垃圾向这里倾倒,有很多次洞外堆砌的垃圾形成了小山;以至于它们不想与世隔绝,就必须花费很大力气疏通猬洞通往外界的路径。
小刺猬的父母,早已不安于那个濒临一棵苍榆裸根的坡地风洞建起的宅居了。虽然整个洞穴是它们经过潜心构思精心策划顽强拼打创造的结果。可是,它们实在忍受不了外界频繁不断的骚扰。它们万万预想不到也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是;随着人类的不断开垦,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只能越缩越小。正因为它们苦苦找寻不到它迁之地,所以,也就这样一直将就着居住下来......
春末夏初、一个繁星无月的晚上,小刺猬跟随父亲到大河边饮水,在距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小刺猬隐约听见了河对岸节奏明快的音乐声,一只硕鼠在堤坝上奔跑,一会儿;就消隐在堤坝的裂缝中;柔柔的风偶尔停下来,好奇地欣赏它们毛刷子一样缓慢的走动。风,不会知道——若没有这些毛刷子一样的针刺防身,小刺猬们就会随意受到肉食动物的馋食,听小刺猬的父亲说:它出生一个多星期时,身上才有一百多根刺,如果现在仔细数起来,大概已有几百根了。因为共同生活与相互依偎,小刺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父亲的身上至少要有五千多根针刺。她非常羡慕父亲身上那件漂亮坚实的甲胄;小刺猬常想:如果自己能有一身如此丰硕华美的甲胄该有多好,如果那样,她即可以离开父母,四海为家,独闯天下了。再说,离开父母、独立生存;已是注定之中迟早的事情。比如现在,刺猬妈妈就经常会表现出极端的不耐烦,它在有意同小刺猬疏远;甚至有时会表现出仇敌一样让小刺猬无法接受的冷酷。刺猬爸爸在经过一枚结蕾的苣荬菜时突然屏息止步,它略有所思地在花叶旁抽动了几下长长的大鼻子,随即一挥坚硬锐利宛如古兵器一样弯弯的爪子,就从地下钩出一只不断扭动着的蚯蚓。小刺猬这时正好感觉有些饥饿,她一见到蚯蚓便“哼哼——哼哼”地叫起来,也不顾父亲是否饥饿,就跑上前去争抢蚯蚓,想把那只蚯蚓据为己有。可是,刺猬爸爸一扬脖就像吞面条一样把那只蚯蚓吸进了腹中,它现在不再像过去那样处处让着小刺猬,而是不断与它进行善意的竞争,以此激励小刺猬快速磨砺自己独立生存的本事。在这株苣荬菜摇摆的地方,有很多苣荬菜也在夜的序曲中摇摆,晃动着它们美好的憧憬,向上生长;并且在晃动中结出心中的花蕾。刺猬爸爸趁小刺猬出神呆楞之际,把自己变成一只毛毛球,它滚动着压倒好多苣荬菜,尽量使苣荬菜断折以后释放出来的浆汁浸染刺棘。小刺猬显然不明白爸爸这样做的用意,不过,她感觉那样会很快意;因为,只要是父亲乐意做的事情她都乐意去做。所以,它吃完蚯蚓之后,很快就模仿父亲的样子在苣荬菜上滚动起来。
大河对面的灯火群星一样璀璨亮丽的时候,小刺猬同刺猬爸爸走在一条通向大河的简易乡路上,一条河蛙这时正一纵一纵地在它们身边蹦跳,与此同时,一辆亮着大灯的三轮车也“突突——突突”地轰响着,天塌地陷一般从背后碾压过来。就在危险迫在眉睫之际,刺猬爸爸一声尖叫立即把自身缩成一个圆球,向路边的草丛滚去;小刺猬也模仿爸爸的举动逃过了危险,而那个来不及躲闪的河蛙,这时已经在车轮下变成了一俱血肉模糊的剪纸。
夜晚的静谧与开心的游荡很快就过去了,天光初现里的阑干星斗依然静静地在等待时光挪移。这时,一只蹲伏在高枝上的猫头鹰发现了草地里移动着的两只刺猬,它稍微收缩了一下脖项,然后一使劲、便纵身飞越起来。小刺猬在惊恐不安中感觉到猫头鹰乌云一样沉重的翅膀与风声的压力,它感觉自己只是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当它再次睁开迷惑的瞳孔时,它的爱父正尖叫着被猫头鹰倒提在双爪之下飞向高空;然后漫漫消失在丛林翳暗的背景之中,这突发事件就像血光中暗暗的噩梦,让小刺猬触目惊心。
小刺猬被这种恐怖惊魂的血灾天祸吓呆了,它在地上抽搐了半天;稍一回神便三步并做两步慌慌张张地往回走,它想迅速离开这幕不堪回首的血案现场,回到妈妈身边去寻找慰籍;过去对父亲崇拜如神无限依赖的心理顷刻间土崩瓦解,对于残酷现实里的弱肉强食它感觉自己实在回天无力,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小刺猬第一次感到猬类的尴尬。
“喂——小崽子,你没长眼睛啊?!差点没踩伤老娘的腰。”一个声音怪怪地蓦响着。
小刺猬被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它吃惊地寻声望去,只见一条蛇正伸着长长的毒芯冲自己横眉竖目。它实在无心搭理那条没有手脚的怪物,所以也不道歉,只是暗暗在脚下使劲加油,就在它快走到家门的时候;伴随一阵机动车响、它看见一条德国品种的狼狗正耷拉着半截舌头向自己奔来。小刺猬急忙收敛脚步缩成一团,处于刺猬本能的自卫心理竖起浑身尖刺,它在惶惑中感觉狼狗腥味的嘴巴正在朝自己喷云吐雾;后来,又很习惯地在狗爪的扒拉下滚动了一周。突然,它感到脊椎上的部分尖刺被特殊照顾了一下;它就在又痒又痛的感觉中,被那条狼狗衔在嘴边奔跑起来,小刺猬在飞舞般的感觉中听到了耳畔的风声,它偷偷地张开眼睛,只见狼狗正叼着自己向河边跑;这时,它原有的恐惧缓解了不少,它想自己的遭遇同父亲相差不多。不过,被强者劫持、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也许父亲现在正同自己一样还有机会死里逃生。这样想的时候,它突然对狼狗峡谷一样的青腮好奇起来,于是,它不介思索地向那个地方伸出了工兵探雷一样的小手。狼狗在奔跑中被小刺猬的抓挠刺激了一下,它一紧张不觉松开了口;可是马上又一低头,重新叼住了小刺猬的前爪。于是,德国狼狗清晨撑得五鼓三圆的胃中,那些玉米粥和牛肺子的味道,就通过狗嘴的过滤一齐喷在小刺猬的脸上。
小刺猬就这样被狼狗荡秋千一样左摇右晃地重新叼回到大河岸边,它看到刚才一直在眼前“突突”做响的铁车停在了沙滩上,狼狗的主人正低着头摆弄沙筛子。那条闲得难受的狼狗拿它开够了心,不但毫无谢意地把它丢在一边,而且还险些飞流直下三千尺地动用狗尿、为它制造一阵热带林雨。
上午十点,随母探家的小女孩在河边发现了疲惫不堪的小刺猬,她被行动迟缓的小刺猬吸引了。小女孩的妈妈知道女儿的心思,于是,左前腿严重受伤的小刺猬就被小女孩抱到姥姥家里。她耐心地为小刺猬做了包扎处理,后来,又把小刺猬带到自己家中;最后才把小刺猬安置到现在的洞中.。
晚星隐约之际,小刺猬结束了长长的回忆。它很孤独,尤其是夜晚小女孩的离去总让它分外惦念。
小刺猬来到这个新的居所之后,看到最多的遗憾就是小女孩妈妈的眼泪。它不明白小女孩一家人为什么会生活得如此远离和谐?它几乎能够听懂那个美丽少妇忧郁无助的感叹,它感觉她是善良的,她忍耐了太多无辜的伤害,也许,她当初就不应该喜欢上小女孩的爸爸,或者说:她好象不应该同那个人结合......
几天以来,小刺猬一直在用舌头添拭自己受过伤害的腕骨;她想迅速恢复行走自如的活力,它感觉在这个凶险密布的世界,除非小女孩,不会再有像她这样可以用超越父母的爱意抚养自己的善良天使了。父母虽好,可是,它们并不希望把小刺猬长期留在身边、相伴左右。从小刺猬可以独立觅食不久,它们就表示出不友好的冷淡,小刺猬明白那是有意在撵它离开;正因为它比父母更看重亲情,所以,它才忍辱负重地一直留在它们身边未走;做美丽女孩,穿漂亮衣服;只是小刺猬心中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单纯空想。就像许许多多从童蒙中走出的大孩一样,许许多多的成人都曾在幼小的心灵中藏有过很多五彩缤纷的甜梦,抑或实现,抑或淡忘。
一个寂寞的天空飘着寂寞秋雨的夜晚,小女孩犹如蜷伏中孤独的刺猬一样,瑟缩在她们家牌声噪杂烟雾浓重的幽暗角落睡着了;不知是因为过于疲倦还是由于那种睡觉的姿势过于拘禁,她不断重重地在梦里发出鼾声和咳嗽,她有些发烧,口水已经流过红红的脸蛋洇湿沙发扶手,她的一条小腿弯在那条垂在地下的小腿下边。其实早已被压的麻木了。若不是她在睡眠中感觉脚背突然一阵异样的刺痒,她很有可能会那样一直睡到天亮。可是,现在她醒了,她习惯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忽然被眼前的发现弄呆了;因为她在又惊又喜之中看到小刺猬就在她的脚边向她张望。小女孩兴奋得一下蹦下沙发,把小刺猬抱在怀里。
“爸爸——你快看啊!我的小刺猬。!”小女孩欢笑着招呼她赌兴正酣的爸爸。
小女孩的妈妈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不是为了与小女孩的爸爸赌气对立;而是收拾她的一些衣物,准备永远离开这个破败的让她伤痕累累的家门。她在最后离家之前把丈夫和孩子的衣物都彻底清洗了一次,他们在即将分手的日子里没有打闹,双方表现得都很礼貌。少妇在临行前把孩子抱在怀里,塞给孩子三百元钱、并且嘱咐孩子不要乱用,留着等家里没有饭吃的时候买点心。小女孩的爸爸在女人离去的那天早上,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杀了。他杀鸡的手艺比玩牌还差,弄得院中到处都是鸡毛和血迹。他原来想给妻子好好做一顿分手饭,因为,他感觉自己亏欠对方的太多,可是,美丽忧郁的少妇没有等他升火,便眼含热泪无言挥别。
妈妈走了以后,年幼孤独的小女孩比从前更寂寞了。除了经常到果园里去找小刺猬谈心,她喜欢上了画画,她用妈妈给她留下的钱买了好多画笔画本,家里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她用彩笔涂抹的刺猬。她把妈妈留给她的其它的钱都藏在小刺猬的洞口,准备急用时再到洞口去取。
收苹果的时候到了,每年小女孩家卖苹果的钱都会被她爸爸在冬季里输掉。可是,今年小女孩的爸爸好象没有那种机遇了,因为,今年他一直手气不好,不但输光了家里的积蓄,而且还欠下了很多赌债,卖苹果收回的钱还不够他用来还赌帐。近来一段日子,小女孩家相对平静了一些;因为小女孩的爸爸不但手中没钱而且外边的欠款实在太多,所以不但很少有人来找他赌钱,而且很多人见到他都要躲避瘟神一样躲闪着走。目的就是怕他开口闭口的借钱。
一天早上,小女孩还没有起床就被一阵激烈的争吵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下了地,跑到门口一看,只见平时经常到她家找她爸爸打牌的一个大胡子和一个红鼻子正在同她爸爸打架,那两个人说小女孩的爸爸欠钱就必须还清。如果还不上。他们就要把小女孩家的四轮车开走顶帐,小女孩的爸爸说话的声音很小,好象是再求那两个人等他收完苹果在来取车子;可是,那个红鼻子根本不听小女孩爸爸的言语,已经跳到车上准备开车走人了。他说如果他们不把车子开走,别人也会来要车顶帐。小女孩的爸爸攥住红鼻子的手想把他从车子上拉下来,也许用力过猛,那个红鼻子被拽得摔倒在地上,三个人撕打在一起,大胡子在打斗中从身上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菜刀在空中一阵乱舞,小女孩的爸爸就像杀鸡与切西瓜一样,被那两个要帐的人给收拾了。几分钟之前还在说话的他浑身血迹地倒在车边时,小女孩看到那个平时嘻嘻哈哈经常与爸爸称兄道弟的红鼻子、还在用力踢他的尸体;他的一块被菜刀砍下的头皮落在房门旁边,粗糙的头发看上去就像玉米棒上蔫萎的缨穗......
彻夜畅饮的太阳东摇西晃地哼着微醺的酒涅,挺着硕大无比油光锃亮的肚皮升起来了,又是翌日晴朗风和日丽碧空如洗;天际无痕的蔚蓝就像一潭清可见底的湖水透彻亮丽。
“快来看啊——这里有一只小刺猬!”一个孩子为自己的发现高声大叫。
“在哪里?我还没有看过活着的小刺猬哪。”另一个孩子随声应和。
几个大清早跑到果园游玩的小孩子,用一根小棍把小刺猬高高地挑了起来,他们手舞足蹈、得意忘形的架势,就像一队大获全胜的士兵,擎着一面缴获的战旗。这几个顽皮的乡下孩子,他们比先前打劫小刺猬的狼狗花招更多地对小刺猬大玩特玩地戏耍了一番,至使小刺猬彻底充分地体会了人类、这一高级动物折磨低级动物的残忍。几个孩子把小刺猬戏耍得丑态百出死去活来,他们戏弄过后不但没有把小刺猬丢弃一走了之,反而把它抛到河里,然后就像战士打靶一样,不停地用石块击打,直到把小刺猬打得遍体鳞伤浑身大包;还穷追不舍地沿着河岸奔跑击打了好久——
小刺猬在昏迷中顺着河道向下游漂去,它仿佛听到焦急的小女孩为它的失踪在失声痛哭。它十分悔恨自己,它怪自己等不到小女孩大白天就要到她的家里找她,以至于暴露目标被外人发现;它忘记告诉小女孩她藏在洞口的钱被它放在洞里了,它感觉从未有过的痛苦强烈地攫取着它的身心,它不理解这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为什么会对它下此毒手。它想睁开眼睛最后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可是,强烈的阳光下它只是感觉到眼前跳动起灼热的火光,最后,它只能在心里悲哀地自语:永别了,小女孩——我的天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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